※赛博朋克风,反乌托邦
※隐晦R描写
※私设如山,OOC注意
浅绿色铁门和着湿润的夜色被叩响,门缝里闪过一张灰暗的金属光泽的脸。
少年摁灭一支烟,低声说了声请进。
门没有锁。是个怯生生,瘦伶伶,野猫一样的男孩。他探头进来,脏兮兮的金发一绺一绺地打着结,破烂白色衬衫和牛仔长裤勉强挂在单薄身体上,膝盖磨破的地方渗着蓝色的机械润滑油。
「请进。」少年好脾气地重复。
「谢谢。」男孩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早已干涸板结在衣服上的灰尘和血迹,不忘把变形生锈的大门努力关好。
少年坐在紫藤花纹的弹簧沙发上,伸手按亮了头顶荡来荡去的悬挂白炽灯。男孩这才看见他耳朵上硕大的花牌耳饰,日轮红得像他逃命路上途经的无数霓虹灯。又或许更深一些,像人类的鲜血。
他摇摇头。
视神经被摔坏了,世界如同万华镜一般,颜色浑浊,互相交织出教堂穹顶的五彩玻璃。
但依然可以辨认那位少年裹在件不太合身的绿色军装里,房间里袅袅飘散清淡的烟草气息。赤红色发丝梳得整齐,隐约露出额角大片灼伤痕迹。毫无疑问是个人类。
「请问,外面雨停了吗?」少年突然温柔地张口问他。他心不在焉瞄到墙上蜘蛛网裂纹的挂钟,十点过五分。
「嗯,停了。」他回答道。那个人语气宁和,听不出来敌意。
一阵沉默。男孩想说点什么,少年站起身来,哗啦一声拉开冰箱:「你饿了吗?逃了一路,应该很辛苦吧。」
他取出半份火腿披萨,熟练地丢进微波炉,电子器件开始旋转运转,目光最终定格在男孩脸上。
「你怎么知道……」他悚然后退,靠在了门边的灰色水泥墙上。头顶复古的玻璃风铃被带出的风撞得叮铃作响。
少年无可奈何地笑:「哎呀,看一眼就知道了。」他招呼男孩走近些,「我不是坏人。」仿佛试图为了增加可信度似的,他语气更温柔了,「我妹妹也是仿生人。你有哪里损坏吗?我有朋友可以维修。」
男孩只是累坏了。缺乏能量的核心不足以继续维持身体运转。披萨冒着白气上桌,他颤抖着接近饭桌,又拘谨地落座。手指拈起披萨,芝士丝粘在指尖,突然又放下:「你不吃吗?」
他后知后觉他才是闯入者,且大摇大摆地占领了主人的席位。
本应害怕的那个人只摇头微笑。「没关系,我吃过了。」他信手点亮电视屏幕,常戴一顶白礼帽的黑衣政客面带笑容侃侃而谈。男孩眼尖瞥见少年的手在袖中半隐着紧握成拳。
他感觉脑子深处某个地方开始隐隐作痛。
「鬼舞辻无惨。」男孩念出电视机里的名字。「你也恨他?」他吞下最后一口火腿。
「也?」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用柔和的红色眼睛直视仿生男孩的金黄虹膜。「为什么是也?」
「啊,我并不恨。」他吃饱了,说话也多了点力气,「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在这世界上多存在一天,就谁也别想好过。人类也是,仿生人也是。」
男孩耸耸肩,苦笑一下,「但追杀我的是那些工厂守卫和警察,并不是他。我费了很大劲才甩掉他们,暂时还没空恨谁。」
少年被逗笑了。
「我想起了我妹妹。」他轻声说,「我花了很多钱替她从黑市买来身体部件,但她还是死于排异反应。可就算她活下来,仿生人在人类眼里,连老鼠都不如。」
少年慢慢从袖中滑出一管枪。冰冷,乌黑,沉重。多少生命能重于一块铁?
「你从外边来,能不能告诉我,战争结束了吗?」
「没有。」男孩诚实地回答,「也许永远也不会结束吧。」
他知道自己又将在人造星空下无休止地躲避警察和猎犬,最终在某个废弃的地铁站里锈蚀风化或被一枪爆头。但任何事情都好于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工厂里往同类的脑子里插入芯片。杀人并不总需要见血。他站起身来告辞:「谢谢你的招待。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里?」少年问他。
男孩咧开嘴,「我不知道,能去哪算哪。」
少年沉思了大约五秒钟,「留下吧。留在这里。我找朋友把你的身份信息从蜂巢里黑掉。」他傻着眼的功夫少年已经娴熟地接通电话,「无一郎?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帮我洗个人。嗯?叫什么名字?」
他望向男孩,仿生人略嫌苍白的嘴唇开阖,吐出幻光般的音节。「我叫善逸。我妻善逸。」
少年意识到自己还没自报家门,得到电话那头只需要五分钟的答复后,他对着善逸伸出手来,指尖有清苦的草木味。「我叫炭治郎,灶门炭治郎。」
善逸犹豫地伸出手,不确定地与他交握。薄薄老茧在他掌心传感器留下灼热轨迹。
他一瞬间听见啼哭,风声,猫叫,电吉他,流星划过大气层,宇宙坍缩成零。
五分钟后我妻善逸亲眼目睹自己的名字从网络追捕名单上消失。炭治郎轻拍他的肩膀,又去把窗帘拉得紧了些。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路灯闪闪烁烁,食腐鸟在电线杆上停了又飞。
善逸心想这个人可是善良得过了分。
如少年自己所说,仿生人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炭治郎走向宽敞又昏暗的房间深处,留下他胡乱打量陈设。飞蛾在纸灯罩子里来回撞击,沙发旁边红木矮柜上放着泛黄的旧照片。
一个女孩。黑直长发,粉红色的琥珀眼睛,温柔得像一阵他只在虚拟世界里体会过的樱吹雪。照片里她轻启朱唇同自己的兄长说话。
他突然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舍得看她被死神的黑色羽毛亲吻。
「是我妹妹,祢豆子。美吗?」
少年春风沉醉般的声音缠上后颈。他霍然回头,炭治郎抱着崭新的白衬衫和棉布裤子,静静笑着看他。
「很美。」善逸真心实意回答,「没有比她更美的女孩了。」
怀念的阴影像鸽群掠过少年眉头,他疲倦地眨了眨眼睛,又笑起来。「善逸,你可能需要洗个热水澡。」
善逸离他很近,咫尺之间他看清了他的脸。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叫桑岛慈悟郎的日本老匠人刚捡到他,往他嘴里塞了一把石榴。他来不及咀嚼就囫囵咬碎,甘甜汁水伴着涩味的果核被带入食道,流向他虚假的胃。
少年的眼睛也是石榴红的。浮冰下有一群愤怒又无声悲恸的鱼。
善逸想,他总从一座孤岛漂向另一座孤岛。
男孩接过换洗衣物,脱下他不合脚的垃圾场捡到的帆布鞋,走向浴室。一重一重磨砂玻璃门推开,白色墙壁,银色略带锈迹的花洒,虽破旧狭小,也透着被人时常收拾的整洁。炭治郎已经为他调到适宜水温。
他慢慢除下褴褛衣衫,走向命运中的一盏昏黄灯光。
莲蓬头流出像血一样温暖的流水,润湿他金黄色的头发和被重重磨损的仿真肌肤。淡蓝色的油顺着小腿,滴在镶嵌花朵的大理石地砖上。善逸注视它,顺着水涡汇入公寓的下水道。
他瞥一眼镜子。梳妆台上放着廉价的一对塑料杯。一只粉红,一只粉绿。牙刷上画着幼稚的熊猫和鳄鱼。
善逸任凭热水冲刷面容,脚底踏着冰冷瓷砖。月光缠绕百叶窗。
「善逸。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不会再次抛弃你的人。」
某个弦月之夜,桑岛慈悟郎埋头研究一颗形状特殊的螺丝。那时他以为老人要抛弃他,而揪住对方衣袖,大肆抹上淡蓝色的鼻涕和眼泪。老人用粗砺的手打他的头,像驱赶一只野猫。
再后来老人像一片飘叶似的倒在满地红色的油漆里。
善逸带着新买的桃子和石榴回到荒野上的破屋。油漆还是热的,他迷惑地睁大眼睛,闻见铁锈味。
此刻他又闻到那种熟悉而厌恶的气息。所有的光都消失了。他引以为豪的耳朵也被潮汐声占据。哪来的大海。
浪花滚滚而来。一个沉重的身体半贴在他身上,叹息声时轻时重。善逸借着月光抱紧了他,「炭治郎,你怎么了?」
「我没事。」少年微弱地笑,趴在他肩窝,「刚刚有人来找茬,被我赶走了。受了点伤。」善逸敏锐地察觉到他隐瞒了部分真相。但男孩无意深究。
心跳声太吵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机械身体有这样聒噪。干净的洗衣液分子包围他,伴着不和谐的血的杂音。善逸又想哭。
他急于离开,去开灯,被炭治郎按住手,「善逸,别去。他们还没走。等着,会有人来救我们。」
房间犹如囚笼,花洒里水持续落下,每一秒都成了慢动作。年轻的身躯相接,红蓝颜料一同滴滴答答。
——谁的视力也没能更好。少年睁大眼睛,男孩吻下来。技巧太生涩了。仿生牙齿重重磕到真正的牙齿。谁的衣服浸透了被扔在脚踝边,他无师自通地取悦他的少年。炭治郎小声呜咽,善逸低下头,舔舐自己电子记忆里的石榴汁。仿生男孩试图感知到人类少年的反抗。但没有,自始至终都没有。
与世隔绝,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黎明之梦。前有追兵后有狼虎。但谁也不能阻止少年们相爱与相融。
善逸贴着炭治郎滴水的耳廓,轻声问。「我脏吗?」
赤发少年再度微笑,以十指相扣作答。
他们去往遥远的新世界。挥汗如雨,而骤雨初歇。
而后炭治郎捧住金发男孩没有温度的脸,舌尖卷走一滴蓝色液体。比海水更咸。
善逸抱紧了他。老人说过的话像惊雷般再度炸响。他在心底呐喊,爷爷,我找到了。
「炭治郎,无论去哪里,请带上我。」
「如你所愿。」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没有。
他先是告辞,后又慨然留下,
和我同在,至死不移。
——《迎春哀曲》阿赫玛托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