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制作人】君思我兮不得闲(四)

※主许墨×原创女主,「长相思」衍生,私设如山,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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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折


景砚在许家安然地待了几日,一夕之间,恍然又回到当景家小姐的日子。每日晨起,梳妆沐浴完毕下楼去,许墨已坐在楼下桌前,看一份最新的报纸。


早餐是面包片配溏心蛋加煎培根,她面前放一杯热牛奶。他面前则是一杯黑咖啡。


她姗姗而来,许墨微笑同她说一声早。窗户外面爬山虎的影子就着天光半染在他身上。他优雅啜饮咖啡,偶然抬头,与她视线交汇。景砚就红了脸。


女孩儿穿着白绸睡裙,嫣红嘴唇下沾上一圈奶渍。果真还是个奶娃娃。许墨笑着递过去手绢,看她懵然不知的可爱模样,心底有一根弦,轻轻颤抖。


景砚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出。

许墨每天朝出暮归,她每每把他送到门口,踏在花径上,同他挥手辞别。衣袂翻飞在一处,依依地,倒显得他们真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在想什么?”他轻轻弹一下她脑门。


“什,什么也没想。”景砚慌乱道。


许墨看她神情,猜着了八九分,含着笑,倒也不揭穿她。“伤好得差不多了?”


“嗯,已经不痛了,安姨说痕迹还有一点,但很快应该就能恢复如初了。”


“好。”他沉吟一下,“那今晚,方便陪我去见个朋友吗?”


景砚心下有猜想,但还是略有些惴惴:“是谁?”


“去见了你就知道了。”许墨难得狡黠地笑,“我拜托了个做裁缝活计的朋友,下午过来给你做新衣裳。”


“要这样正式吗?”景砚忙道,“安姨最近给我准备的衣服已经够多了,怎好再麻烦你和你的朋友……”


“不是麻烦。能给你做衣服,她一定求之不得。”许墨看她前额一绺头发睡翘起来,又伸手去抚。“乖,等我回来。”


他走出去,景砚忍不住又追出去送。本来是有话想问,话到了嘴边,她竟也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许墨回过头来笑着看她,挥手,“这样舍不得吗?我会早些回来。风大,进屋去吧,別着了凉。”


景砚怔怔目送他车子走远,反手一摸,是冰冷手背,滚烫脸颊。


她回到书房去,又捧起前些天已经誊了一半的《少司命》,墨痕犹在,乐莫乐兮新相知。


许墨书房很大,陈设却简单。两面墙都是书架,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年份的《The Lancet》*,主人想必非常爱惜,虽然纸质泛黄,却干干净净,并无卷角。其余的,从《诗经》到《聊斋志异》,还按朝代一一排好。她有次取书,不小心碰掉一本牛皮纸包好的书,正好翻到一页。“To be,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是本《莎士比亚全集》。


扉页上苍劲字迹写了个To Lucien。没有署名。Lucien是谁?许墨吗?景砚抱着书,惘惘然。


他待她这样好,处处照顾,细心体贴,而她对他,依旧可以称得上是一无所知。


景砚摇摇头。在红木书桌前坐下来,提笔要继续。她想起来前几天说过,要想个新名字。旧的姓氏是断不能再用了。


她凝眉在铺开的熟宣上写,景砚。

又鬼使神差地,在旁边写了个,许墨。她这才发现,墨与砚,这两个名字这样般配。


要命,她在想些什么。


景砚抬笔想划掉,最后只得小心地把整张纸方方正正褶了起来,做贼心虚地丢进废纸篓。


她取了新纸,沉思了一会。砚是母亲取的名字,取个谐音姓颜。手一抖,在颜下面又添了个许字。景砚脸烧起来,多涂几笔,就变作了个黑疙瘩,难看得很。颜许,心里默念几遍,倒是很顺口。


怎么还绕不过这个xu了。


她想了一圈,都不满意。丢了笔,索性不想了。


下午三点过半,果然来了人按门铃。安姨开了门,是很清丽的一个女孩,拎着手提箱,裹在藕荷色长风氅里,俏生生立在门外,人比花娇。她向安姨见了礼,安姨也是认得她的:“顾小姐快请进。”女孩笑着点点头,目光就落在身后的景砚身上,“这位就是许先生说的阿砚小姐?我叫顾梦。是顾氏铺子的人。”


顾氏铺子是江城最负盛名的几家制衣坊之一。他家的旗袍千金难求,景砚以前也只得几件。


景砚心下疑惑,却不动声色,微笑问好,“是我。”


“阿砚小姐可真美。”顾梦感叹,“怪不得许先生让我带上最好的几件旗袍来,您像是天生就适合旗袍。”


她麻利地取熨斗出来,要替景砚熨平晚上要穿的衣裳。

顾梦带来的衣服比之前在景家绣娘做的衣服还精致几分,景砚挑花了眼,选来选去,想到那天许墨领带上的鹤,目光便黏在那件绀青色绣金鹤纹的缎面旗袍上松不脱了。


竹叶领,双耳扣,顾梦见她换好出来,眼底已经不加掩饰地带上了惊艳。她话中对许墨尽是恭谨,不像许墨所说是朋友,倒像是什么地位比他低的人。景砚心里更添几分好奇。


“顾小姐,您和许……许先生他是怎么认识的?”


顾梦熨好了衣裳,替她整理略松的腰线,又取了软尺,量着她的尺寸。景砚忍不住问出口。


顾梦闻言只笑,“阿砚小姐您可别误会。我并不认得许先生,但他是家父的恩人。前些年家父坐船时碰上一场动乱,被流弹伤了腹部,幸得许先生当时施以援手,当即做了手术取出子弹,家父才能保全性命。顾家上上下下,皆感念许先生恩情。”


女孩子眼里忽然带上一抹歆羡,“说句僭越的话,许先生妙手仁心,阿砚小姐跟了他,真是有福。”


景砚讶然无言,顾梦只当她是羞涩。收拾停当,她躬身告辞:“之后您与许先生订婚的礼服,请务必还让我来做。”


景砚含笑点一点头,同她告别。心里想着,她的名字,便是感念许墨的救命恩情,也是敬他悬壶济世、清风朗月,她叫个颜许,也不为过。


颜许,颜栩。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近黄昏时许墨回来,见她着鹤纹旗袍,便先看着她笑,状似无意对她耳语,“阿砚好看。”就进屋去换衣服了。

出来依旧是素黑西装,那天的鹤纹领带,像看透了她心思,要和她呼应什么似的。


他手臂悬空弯起来,比出一个姿势来。景砚懂是懂了,只是手指悬着半寸,虚虚地,没敢真的搭上去。许墨低头看她,女孩儿发间传来清凉花香。他淡笑,将胳膊抬高一点,景砚的手就也像蔷薇花藤,实实在在,攀上他的身体。


“景砚?”

“嗯?”

“你那天说想个名字,想好了么?”


“想好了。”她笑着点头,拂一拂鬓角碎发,夹到耳后。“颜栩,颜真卿的颜,栩栩如生的栩。”

许墨侧目微笑,“栩栩然胡蝶也。破茧重生,很适合你。”


景砚偷偷瞧他,她的小小心思,他看穿了多少?

到底是不得而知。


春溪茶社上下坐满了人,多是来听戏的。许墨携她,一进门就被请进了楼上雅间。早有个男人在等候了。西装革履,戴一顶宽边帽子,看着斯文又严肃。许墨同他握手,说的是她听不太明白的语言,约莫是日语。几句过了,他介绍她:“这位是我之前信里提到的未婚妻,颜栩小姐。这位是繁星报社总编,沈远先生。”


她落落大方伸手:“沈先生好。”


沈远这才有了些笑容,“颜小姐好。”手虚虚一握,“听许先生说,你精通国文英文。我们报社正缺一个,能同外国人交流的记者。”


景砚忙着否认:“是看过几本书,说精通是断不敢当。”


沈远微笑道:“许先生举荐的人,没有不好的。何况颜小姐是许先生捧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呢。”


她只笑,这话她接不下去。许墨笑一笑,道:“她脸皮薄,你别为难她。”就同沈远两人聊起山东的事情来,时不时插进几句日语。外头现在局势是什么样,景砚听个大概,在心里默默一一记下。


许墨右手还端着杯子,左手却在桌子底下悄悄找到她的指尖,蜻蜓点水,轻轻握一握。“我之前旅日时候,遇上的沈先生。他是我们的人,你别怕。”他悄声附在她耳畔。


景砚点头,喝着微温的茶水,耳畔咿咿呀呀唱着,“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楼下突然起了骚乱。唱词声音戛然而止,男人女人四散尖叫。伴着几声英文的斥骂和吼叫,像是有洋人闯进来了。


许墨朝楼下望去,眉头一敛,“阿砚,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同沈先生去看看,马上就回来。”没等景砚应声,他已经掀了帘子出去。


景砚不安地坐着,楼下一片混乱,她隐约听见许墨沉稳的声音:“几位先生,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抓小偷!有人偷我们的东西!”一个怒气冲冲的洋人声音。许墨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太真切了。


忽然间,有个戴帽子的小厮低着头,急匆匆提着茶壶进来,道:“小姐,您的茶水凉了,我给您续一壶。”


“不用了。”景砚勉强笑道,手慢慢握紧坤包里的枪。小厮却没走,一双莹蓝眼睛望定她,虽然被衣领遮住,只剩了半张脸,但看起来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他笑眯眯问,“小姐手里头是枪?您不会开枪吧。”


“……”景砚掩饰住心底震惊,淡然道,“你有何贵干?我未婚夫马上就回来。”


少年突然贴近了她,小声笑道:“听见外边喊抓贼了吗?那几个洋人抓的就是我。我偷了他们的车钥匙,车上藏着三箱大烟。”


他抬头四处张望一下,比了个噤声手势,“我不是坏人,也不伤害你。请小姐您务必帮我保密,我请你吃栗子糕。”少年从怀中取出一包包好的栗子糕,“楼下刚做出来的,还热着。”


“你,你快走吧……我谁都没有看见。”她心下了然,看少年坦荡又清澈的眼神,也不像在撒谎。


他对她笑一笑,“多谢您!”身影轻盈地翻出雕花窗子,像猫一样,从窗外悬挂着的无数的红灯笼中消失了。


tbc.


注*:《The Lancet》中文译名《柳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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